妖伍已故

写手,原笔名陆可

第五十一章 邢瀚(2):祖筝之死

邢瀚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西装有些褶皱,梳向脑后的发型已有些松垮,垂了一绺头发在额前,这是刚才情绪激动,与罗姝灵拉扯的结果。他的双手垂在座椅两旁,夜间的医院不如白日里的熙攘,但在邢瀚的世界里,四周一片寂静,走廊过道的灯明晃晃的,他依旧觉得昏沉,姝灵的声音言犹在耳:“她睡了这么久,悄无声息地死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这样做,”声音停顿了一下,她本是蹲在邢瀚身边,邢瀚已瘫坐于地上,她继而更近一步靠近他,将手抚上他的左颊,轻轻搓了一下,继续道:“是帮你解脱,也是帮她。”

“我们这样做,是帮你解脱,也是帮她。”

邢瀚闭上了眼睛,他已换了姿势,将手肘压在了膝盖上,双手合十交叉,紧紧攥着,他想起今天接到姝灵让自己来医院的电话,跟随她忐忑地来到这个病房,她让他先行进去,他垂着眼帘,忽然有些不敢看到祖筝。姝灵知道小树林事件,是把双刃剑,好在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目的只是要得到他的承认而已,的确,邢瀚一开始确实被她骗到了,但后来仔细推想就知道她应该只是掌握了时间点,其实她根本不在场,稍稍发挥便可过去,可他推祖筝下水确是躲不掉的事实,姝灵知道也是注定的事实,毕竟邢瀚这一辈子也就姝灵能够这么耍到他,有时候他很奇怪她是怎么如此笃定关于他的一些事的,这个女人,身上确实有自己不能碰也碰不到的一面,她清楚地很,所以她不追问任何自己和祖筝的事,只需要得到邢瀚的承认罢了,邢瀚也明了她这么做的缘由,能有人就算是以这种方式爱他,那也是爱他吧,他应该感到幸福吗?虽然他从没有真正感受到幸福,不过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要幸福的,总之他也给了她想要的。

她既然注定是要知道的,那不如往好的方面想,她知道了之后,邢瀚至少不再像之前独自承担时战战兢兢,每日挂念如斯,在她的陪伴下,他渐渐不再这么紧张,不太常去看望祖筝,自己造成祖筝植物人的记忆也不会经常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伴随而来的,就是他只要看到祖筝,这段记忆就会滚滚而来,这让他越发不愿去看望祖筝,毕业后,邢瀚将注意力更是放到了工作,几乎一年到头也不会来这里一次,直至现在,他已有两年没见过祖筝了。

她虽然睡在那里,仿佛岁月静止,但她依旧在生长,两年,两年她有什么变化没有,头发有长长吗?指甲应该有经常被护理吧,面容呢?之前与祖嵘偶遇过两面,他说祖筝常年卧床,虽已细心呵护,可还是难免地生了褥疮,时常反复,他们很是心疼,现在又怎么样了呢?进门的一瞬间,他真的想了很多,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经常想起祖筝从前的音容笑貌,又想到这样一个明亮多彩的女子毁于自己手里,他就心痛不已,如若时间重来一次,他一定愿意放手,祝愿她找到另一个心里视她如明玉的男人,可往事不能回头,承受这些心痛,是他应得的报应。

等听到姝灵也进来后的脚步声,听得她轻轻地将门关上后,邢瀚终于抬头看向了病床,忽的,祖筝的眼眸就与自己对上了,他心里大惊,狠狠地往后退撞到了房门,自他工作以来再没有这样惊惶无度的时候,祖筝不止与自己对视,整个面庞也面向自己,恍如活了一般,她真的醒了吗,可是......他镇静了一下,站直了身姿,用手在祖筝面前晃了一下,她并未有如何反应,他往床尾走,她依旧没有转过头来,直直地看向病房的方向,邢瀚这才回了神,询问地看向姝灵,姝灵如看戏一般将这段尽收眼底,直到邢瀚看向她,她沉着地走向病床旁,掰正了姝灵的头,将病床摇了下来,掖好了她有些掉下的被子,说:“害怕吗?”

邢瀚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她,她走近邢瀚,说:“很快,她会真的这么看着你,用她还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你,用她说不利落的嘴磕磕绊绊地对你说:‘邢瀚,是你害了我。’”

邢瀚面色已经变了,眼神也犀利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在说话的姝灵,直到眼底有些猩红之色。姝灵说着冷笑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祖筝身边,用指尖抚摸祖筝的手背,低声道:“她很大概率会尽快醒过来,虽然这不可置信,但这确实是事实,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她正色起来,言语之间已是担忧,许久,邢瀚才慢慢挪动起来,到了罗姝灵的对面,他看着病床上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祖筝,拿起了她的另一只手,握紧。

回忆到这里,病房外的邢瀚合十交叉的双手握的更紧了,那之后他和姝灵有些争执,姝灵说她可以替他动手杀了祖筝,祖筝已是个躺了6年的植物人,下手后稍稍做个样子就可以瞒天过海,他渐渐有些动摇,是啊,从他踏进病房,看到祖筝下意识的反应,不就表示了他有多害怕吗?他应该直视他的恐惧,祖筝不能醒过来,这才是他想要的,他真的无法面对那个指证自己,不留情面,一脸愤怒的祖筝,祖筝如果不再是那个当年在阳台上在自己面前露出剔透无暇的笑容的祖筝,那不如就永远像现在这样静静沉睡的表情好了,正在内心极度挣扎之际,他忽感手中握着的祖筝的手指动了一下,他又一次下意识地害怕了,立马弹开了祖筝的手,往后退,直到退至窗帘,他缓缓落下,瘫坐下来,那一瞬间他又感受到了,就像当年他推祖筝落水后,也是这么矛盾,也是这样度秒如年的极端折磨,她微动的手指和当年她在漆黑的水面上扑腾的手臂,已经眼睁睁看见她的生命流逝一次了,这一次依旧要吗,上一次反悔救了她,可换来的结果却是折磨他至如今,如若不动手,未来也许更痛苦......

正在邢瀚要陷入无边地狱之时,姝灵的声音传来:“她睡了这么久,悄无声息地死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这样做,是帮你解脱,也是帮她。”她说的对,这世间豺狼虎豹,她何必再要醒来呢?这世间对待醒后不能恢复如初的她来说只有万恶,既已如此了,如今的她,记忆定格在了她以前充实而美好的人生中,醒来多的只有痛苦的回忆,拿倒不如就让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人生前20年的花季时光好了......正这么想着,姝灵已将他从地上拉起,直到他再回过神来,自己已坐在了病房外。

邢瀚的世界四周依旧一片寂静,走廊过道的灯依旧明晃晃的,仿佛是天意,这一刻好像每一个偶尔在走廊里出现的,步履蹒跚的病人,形色匆匆的家长,插着口袋小跑的护士,都忘记了这个角落里的病房,和坐在病房外的这个浑身僵硬、面色古怪的男人,不远处来了一个护士,蒙着口罩,步伐稳健,她信步走来,仿佛即将要做的是她的天职,而非杀人一般,她行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从邢瀚的面前经过,未有停留,便开门进了病房,邢瀚无需抬头也知道,那就是姝灵。罗姝灵这个女人,自己始终是比不过的,她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性,又该如何形容她,她总是自诩邢瀚与她是一类,但邢瀚从未承认过,罗姝灵有自己绝没有的城府,她极具潜能,她对于邢瀚来说的存在,无法言喻,也许只能说,罗姝灵是邢瀚的鬼魅。

一墙之隔,隔开生死,这不该是病院的常道吗?可放在了这里,依然适用却完全例外,邢瀚直到现在依旧坚定自己此生最爱的是祖筝,虽然祖筝沦落至此完全归咎于他,可他依旧坚信是因为自己爱祖筝到无可救药。四周不止寂静无声,时间仿佛也放缓了下来,直到病房门口打开,护士服整齐纯洁一尘不染,衣服主人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向了邢瀚,邢瀚僵硬的身体有些无法自主控制,最后还是成功地将已捏的青白的手递给了她,他被她牵着往前走,只来得及看往病房里一眼,一个躺着的人影模模糊糊,转瞬即逝。邢瀚被拉进了一个大门,门打开又自己弹了回去,里面是楼道,邢瀚任由姝灵将自己一层层地带下去,直到一层楼的拐角,邢瀚终于承受不住,停了下来,姝灵立马回身抱住他跟着他慢慢地蹲了下去。

邢瀚终于哭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哭泣,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此生挚爱已死,就连她的睡颜也再见不到,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害得。抱着他的这个女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再也不想管,在他恸哭之际,这个女人对他说:“放心,我上一次可以陪你渡过,这一次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我无话可说。

评论
热度 ( 5 )

© 妖伍已故 | Powered by LOFTER